好的中国画,一定不是外在形象的好看描摹,不是眼睛能够看到的东西的简单取舍,而是对内美的深刻发现和个性的自我表达,是用心穿透表象从而对物象内在精神和灵魂的触摸,是对生命更深层次的内涵的追寻和对人生乃至世界终极意义的追问。
一味地歌舞升平,一味地岁月静好并不是艺术家眼里的世界。那些花团锦簇、红红绿绿的东西,其实只是最重精神性的中国文人画的皮毛。好的画家,他们笔下的物象一定也是自己内心的呈现。你有什么样的内心,有什么样的修为,你就能抵达什么样的艺术高度。
2020年2月2日,大年初九。这一天,忽然想起画家刘岚,想起他的画,尤其是他画的鹤。
刘岚是我西安老家的朋友,他家学渊深,喜舞枪弄棒,有一定的武术功底,又于辟谷等养生之道有一定研究和实践,所以虽是西安美院科班出身,但在我看来,更多地像一位身居闹市的隐士。眼前虽红尘万丈,但他心中自有一方净土。
潮涨潮落,名来利往,在过去20年里,我印象中的刘岚却始终一点也不曾改变。他总是穿同样普普通通的衣服,说同样结结实实的话,想同样超凡脱俗的事。住着同一座城,交着同样的老朋友,画自己风格的画。偶尔心有所悟,也会大半夜地在朋友圈里发上一大堆话,然后在随后的某个清晨,浑身上下收拾得紧趁利落,或九节鞭或丈八矛随心所欲地舞弄一番。
劉嵐作《有酒則仙》 68cmx46cm
刘岚字朋山,号云水鹤。按说他住在终南山下,以山为友自是情理中事,但这个云水鹤的号一开始却着实令人不解。他为什么对鹤如此痴迷?后来我才渐渐明白,这个鹤只住在他的心里,住在他内心有云有水的精神世界里,代表的是他灵魂当中那种远离俗尘、一飞冲天的另外一个自我。
鹤在现实中姿态雍容华贵,在中国文化里也有长寿、吉祥的美好寓意。但是刘岚画鹤并非如此。他笔下的鹤,和市井上常见的那种当做拜寿贺礼的吉祥画片不同,没有一丝一毫不食人间烟火的仙风道骨。恰恰相反,他画的鹤往往很孤独,很野性,充满着生命的苍凉和凄冷。
但是恰恰这样,我对他画的鹤印象更深。就如在这个阴云密布、疫情横行的鼠年新春,我在遥远的异域,忽然会深深地想起他画的鹤。
劉嵐作《意趣霜林外》 136cmx68cm
所有的童话都必然要重新经受生活的审视。刘岚的鹤,虽然并不仙风道骨,并不姿态翩翩,但是那才是生活的真实,是天地之间自由自在的一个生灵,是一个也要面对凄风苦雨、接受生存考验的活生生且真实的存在。
好的中国画,一定不是外在形象的好看描摹,不是眼睛能够看到的东西的简单取舍,而是对内美的深刻发现和个性的自我表达,是用心穿透表象从而对物象内在精神和灵魂的触摸,是对生命更深层次的内涵的追寻和对人生乃至世界终极意义的追问。
一味地歌舞升平,一味地岁月静好并不是艺术家眼里的世界。那些花团锦簇、红红绿绿的东西,其实只是最重精神性的中国文人画的皮毛。好的画家,他们笔下的物象一定也是自己内心的呈现。你有什么样的内心,有什么样的修为,你就能抵达什么样的艺术高度。
劉嵐作巜寥廓江天》 136cmx68cm
对于中国画尤其是花鸟画的作者来说,他们作品的艺术精髓,并不在于他们画了什么,而在于他们怎么画的。也就是说,画什么并不是目的,而通过所画的东西表达传递自己内心对这个世界的理解,这才是最重要的。所以,表面看中国画似乎总是梅兰竹菊这些重复的题材,但实际上这恰恰是中国画的高妙之处。就如同所有人写文章都是用基本的汉字,但写文章的目的并不是写字,而是通过字来表达内心。
指责中国画重复来重复去,那只是看到了一个表象,并没有真正理解中国画的艺术真谛。同样是梅兰竹菊,但实际上这些梅兰竹菊只不过是表达画家自我内心境界的一个符号或工具。就如书法一样,都是同样的字,但不同的写法和风格给人内心的触动和感悟都是不同的。这里的区别就在于笔墨。
笔墨的质量,代表了画家艺术认知的高度。同样是一枝一叶,一花一草,笔墨功力不同,所表现出来的境界格调完全不同。笔墨软弱无力,浮华取巧,画出的作品就空洞媚俗。笔墨沉稳厚重,朴实内敛,画出的东西就清雅大气,让人在欣赏生命美好的同时,也能触摸到生命原本的沧桑与顽强、脆弱与柔韧的交织参杂,从而获得一种很难从其他地方获得的有关生命的体验和精神的滋养。
劉嵐作《紅月亮》240cmx60cm
这才是一个画家真正的价值,否则和只追求表面好看的工匠又有什么区别?如果只是画得像画得好看,为物象的具体形象和其民间吉祥寓意所左右,最多不过是一个美术工作者,是一个装点生活空间的画师,所画的画也无非是一个装饰品或者工艺品,如此而已。
艺术,从来都是为了表达自我内心深处的东西。或者说,能够称为艺术的东西,从来都是把自我内心深处的东西恰如其分地表达给懂行的人看。同样一幅齐白石,同样一个简简单单的寿桃,无数人只看到了大红大绿的吉祥,但其实他作品中最有价值的部分,恰恰是一般人看不见的那些蕴藏在笔墨中的天真天趣和画家精神世界里生命的缺陷与圆满的和谐统一。
好的画和诗一样,除了赏心悦目的观赏价值,还要让人心有所动、情有所感、意有所悟,能够传递出一种关于生命的独特感受和自觉的思考。品画和读诗一样,欣赏的重点不是美妙的辞藻,而是背后的精神和意境。归根结底,只有那些能够让自己的心有所动并且能够得到提升、得到净化的东西,才是真正可以称得上是艺术的东西。
劉嵐作《玄鶴麦积》136cmx68cm
反观刘岚画的鹤,也正是如此。他用沧桑而朴拙的笔墨,在有意无意的变形中表达自己强烈的个人心境。一个文人的孤高、悲凉、激愤和热情,全部通过笔墨赋予了仙鹤这种生灵一种不一样的灵魂。这才是生命的本真所在,也是艺术的真谛。
有位老先生曾说,画可以自娱,但也是一个严肃的事情。苦苦求索,努力着表现更丰富的内心世界,摆脱那些庸俗的市井俗气,哪怕牺牲一些现实的名利,这才是艺术家应该追求的东西。就这个角度说,艺术家是需要一点宗教的殉道精神的。
记得很多年前,有一次在刘岚的画室喝茶,性酣所致,刘岚忽然口出警句,让我一直记忆至今。他说:可以说宗教是生命的艺术,在我看来,其实艺术更像是生命的宗教。
说得多好啊。
劉嵐作《松鶴延年》180cmx230cm
我们每一个人,无论如何渺小或者脆弱,也无论多么顽强或者伟大,在生命面前唯一的区别是是否足够珍惜。而无论发生了什么或者经历着什么,像宗教徒那样虔诚地相信生命,礼敬生命,信仰并探寻生命的意义,这才是对生命最大的珍惜,也是对艺术最好的诠释。
在这个过程中,无论发生了什么经历着什么,有追求,还活着,这个世界仍是最好的人间。
劉嵐《和氣通天》136cmx68cm
劉嵐《天香临门》100cmx50cm
劉嵐《养余一胸活泼泼》68cmx34cm
劉嵐《祥和九天》240cmx60cm
劉嵐《一路神仙》136cmx68cm
劉嵐《啄透春秋泥》136cmX68cm
画人:劉嵐